他细长的睫毛都同血污凝成一块,于光影中模糊地仰望着那高高在上的人。

  看不清她的样子,只能从层层裙摆中窥见纤弱身形。日光从她发间流淌而过,那皓白的手腕白得近乎透明,好像轻轻一折,就会碎了。

  散乱的鬓发遮盖了奴隶的表情,顾瑛只看见他垂下眼帘,用干渴嘶哑的喉咙回复着:“奴才知错。”

  顾瑛掀了掀眼帘,唇畔多了丝笑意:“倒还不算太蠢笨。”

  风萍听着她的语气,揣测着她心思,心想公主应该是消了气,转眼却瞧见金枝玉叶的公主缓缓转身,一步一步围着奴隶走了起来。

  “殿…”

  风萍张了张嘴,也不敢喊什么。公主殿下的脾气向来无常,府上不知道多少人遭了殃,她若是开口触恼了公主,便是得不偿失了。

  顾瑛低头看着浑身是血的奴隶,小道两侧的人都忌惮地注视着她,生怕她又发什么脾气了。

  奴隶垂着头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见他摇摇欲坠的单薄身子,还有死死扣住地面被磨出血的手指,顾瑛看见血之后有些眩晕,下意识移开了头。

  顾瑛手指抵着头,漫不经心般地轻轻用脚碰了碰陆渊,隐藏着裙摆下的小鞋束着白袜,是不轻易在人前露出过的风情。

  她浑然不觉陆渊的视线,只想着要先把人拐回去:“本公主好端端在街上走着,你要出来撞我的车,本公主大发慈悲饶你一次,但你误了我的时辰,这笔账怎么算。”

  若要细算,那也是公主的马车没看到倒下的奴隶,况且这奴隶只是不愿入公主府,公主就又是杖责他,又是剜掉他的皮肉,还要怎么处置这个可怜的人呢。

  那身形单薄的奴隶脊背颤抖,一旁的婢女们都不忍似地转过头去,无人发现他猩红的眸和逐渐急促的呼吸。

  “奴才,”奴隶的声音介于青涩和粗粝之间,某些字音又含糊地黏在一起,“公主殿下.......”

  顾瑛高高仰起头,修长莹嫩的脖颈白到刺眼:“本公主再问你一遍,你可愿跟着本公主?”

  风萍心情复杂地看着顾瑛,她说公主今天怎么这么快消气,原来还惦记着收面首这件事。

  奴隶的唇被咬得死白,背上狰狞的伤口让看客都眼前发晕。

  是了,先前的一次拒绝,这奴隶就被剜了血肉,碾碎指骨指骨被,现下,他似乎已经没有退路了。

  奴隶喉咙附着腥甜,眯眼仰望着她漫不经心的姿态。

  她一身华服美得明艳,双眼却是清浅凌冷,半分波动都没有,望着他的神态就像是冷眼看着某种物件,冷得傲慢。

  奴隶贴伏在地上,自下而上的角度使得他能看见这公主娇嫩耳垂上殷着的血迹。

  他收回阴郁的视线,悄然舔唇,一字一句说得缓慢:“奴才,愿意。”

  见他肯服软,顾瑛的眼神里多了些欣慰。

  她的目光往前探了些,一旁提着棒子的人恭敬垂着头,生怕这位公主落下什么罪名,让他也这样半生不死地倒在地上。

  顾瑛身形不动,环顾四周后轻声喊着:“风萍,去把他抓起来抬进侧院里,再找个大夫给他看看。”

  风萍惊讶地抬起头,满脸不可置信:“公主,这......”

  侧院怎能容忍一个下人酣睡,况且以殿下的性子,怎么还会好心地给个奴仆叫大夫?

  旁人那些惊诧和疑惑顾瑛都看见了,她并不着急。

  “你看,”顾瑛同身下黑如深谭的眼对视着,“跟着本公主,若是乖,便有赏;若是要学着硬骨头,就不会只杖责三十了。”www.songdongxs.com

  清丽的声音重了几分,敲打着旁人:“你们一个个的可都记住了?”

  原来是为了立威,风萍松了口气,同一旁的人一样齐齐低下头去:“谨遵公主教诲。”

  顾瑛施施然转身,裙摆如蹁跹蝶翼,她语气稀疏平常,叫人分不出是嘲讽还是告诫:“还有,出了门也不知道个忌讳。”

  “以为照虎画猫点了个红印记,就能学的话本子里的公子风姿特秀,倒不怕被别人笑话,误把你当做那陆家贼人抓过去,让你步个满门抄斩的后尘。”

  婢女们顺着顾瑛的意思恰到好处笑了起来,无人再去想陆渊额间是不是真的有一点朱砂,都只是顺从的笑。

  奴隶被刺痛般猛烈咳嗽起来,终究没忍住胸腔的痛楚,一口鲜血涌出。

  来得正好,顾瑛双眸微不可见得亮了些,悄悄往前站了些,使得那抹红腻正正好落在她青色的裙摆之上。

  “殿下!”

  “殿下心爱的青衿百叠裙!”阳光文学网

  婢女们的惊呼吵得陆渊昏沉,他眯起眼,模糊视线中那娇纵的公主微微勾起唇,一双圆眸清亮,黑得干净纯粹。

  那点她讨厌的红盛开在裙摆之上,丑得刺眼。

  倒下去前,他只来得及听见她似不屑似恼怒的哼声:“本公主的裙摆都花了,还不快把他拖下去看病,好生看养着,别叫死了本公主都不能找他算账!”

  风萍扶着顾瑛走上马车,回望了一眼被抬走的陆渊,心想这可怜的奴隶,怕是有好长一段时间日子都要难捱了。

  顾瑛面色含怒,心声却轻松极了:“有了这个理由,我多找陆渊几次也不算崩人设了。”

  系统连连点头:“宿主说得对,宿主好棒!”

  顾瑛放下车帘,朗声道:“本公主衣裙脏了,回去更衣梳洗再进宫。”

  无人敢有异议,车夫擦擦冷汗坐了上去,马不停蹄地往府上赶去。

  趁着这段时间,顾瑛将头靠在马车上,梳理着她接收到的信息。

  这个世界里,任务对象陆渊是陆家唯一活下来的后人,陆父本是当朝太傅,陆家更是百年来效忠朝廷的忠臣之家。陆渊作为家中幼子,从小饱读诗书,苦练武学,为得就是同父兄一样,有一番作为。

  这样的百年家族却在七年前因树大招风,被陷害豢养私兵、贪污银钱、意图谋逆。 张阿伟嘿嘿笑道,明明很欠揍的表情却还要努力装做一本正经,丝毫不介意陈牧的鄙视。

酒馆内灯火昏暗。

坐在对面的陈牧,此时却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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