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计卿尧没有反驳,说明万希说对了。
万希长吁一口气,把压在肚子上的抱枕拿掉,动作有些迟钝的离开了沙发,她光着脚慢慢走到计卿尧面前,就这么似笑非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计先生,你既然有答案,为什么还要问我?就不怕受刺激?”她眉眼一弯,灯光下竟有种脆弱的美。
“但既然是你第一次认真面对我问的问题,那我也想好好回答你。”她自嘲的笑了笑,“你瞧,还是要我向你走。”
计卿尧微微仰着头,就这样沉沉看着万希,无数次他想告诉她“不要说了,一切都是过去的事”,可某个角落里,有个声音想要听她亲口说,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让一切真正过去。
万希勾了勾嘴角,做出思考的样子,“这个故事挺复杂,但也挺简单。我敢说,就怕你不敢听。但你既然想知道,我就从头到尾告诉你,省的以后在你心里留下什么阴影。”
万希直起身,闲闲的抱着胸,悠悠开口,“这件事要从今天和我在一起的那个人说起。他叫时乐,是大我一届的师哥。我们同是科大新闻系的学生,也都加入了新闻研讨会。你所知道的那个五十多岁的教授姓严,叫严丛山,是我们系的教授,也是我们新闻研讨会的顾问。”
万希的眼神越来越迷茫,她陷入回忆,“时乐对我一直很好,某种程度上,我也很依赖他。在我大三、时乐大四那年,我们各自追踪报道的新闻都入围了‘年度新闻大奖赛’,对于学新闻的人来说,这几乎是最高荣誉。当时传言获奖的不是我就是时乐。”
她叹了口气,“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嫉妒的确会让人发疯。新闻大奖赛是时乐梦寐以求的,夺冠可以让他的记者梦拿到一张宝贵的通行证。”
万希笑的有些凄凉,“大概是因为我年纪比较小,严老经常指导我帮我找出问题。又因为那时的我总是跟在时乐身后,所以他可以轻而易举用我的手机给严老发送许多露骨短信,并把这些拍下来放在学校的论坛上……”m.songdongxs.com
计卿尧的心忽然慌了,这与许建给他的资料完全不一样,如果此刻万希说的是真的,那他几乎做了无法弥补的事情。
“后面的事情你大概可以猜到,严老平时指导我的样子被有心人拍了照片,以暧昧的角度放在网上,我百口莫辩,成了学校里人人唾弃的小三,为了学校声誉,只能退出比赛。”万希摊开手。
计卿尧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他伸出手想要握住万希的手,却被她毫不留情的拍开。
万希笑了,“怎么?不想听了?故事还没讲完呢。因为这件事严老和我成了千夫所指,严老的太太、也就是我的师母来到学校,当着无数人的面骂我是不要脸的第三者……”
计卿尧闭上了眼,浑身写满了拒绝。阳光文学网
万希冷笑着伸出手捏住他的下颌,逼着他看着自己,“你不是想知道吗?前面那些只是缘由,你的问题我现在才要开始回答呢。”
万希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想起了万分痛苦的事情,“我为什么休学?因为我在某天晚上被人从楼梯上推了下去。起初我以为只是轻微擦伤所以并没有过多在意,那时为了逃避可怕的环境,我很快去了瑞典散心,因为我爸妈在那里。但是刚到瑞典第二天,我被邻居家骑自行车的小男孩轻轻碰了一下……等我再次恢复意识,已经是六个月后。”
计卿尧想要挣开万希的手,却没想到她的力气竟然这么大。
“你怕什么?”万希笑的十分渗人,“怕听到和你想象的完全不同的故事?”
“别说了……”计卿尧哑着声音恳求她。
可万希一句话也听不进去,“我偏要说。你既然想知道,那我便一件件一桩桩跟你说明白。”她笑了,“对了,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等我完全恢复意识,已经是六个月后。因为什么呢?因为我第一次摔下楼梯时出现了颅脑损伤,但我并不知道。延误治疗最终使我脑袋里的血肿破裂,脑内感染,即使接受了手术,我依旧出现了意识障碍。”
她再一次低下头,平静的看着计卿尧:“你知道意识障碍是什么吗?起初是长期昏迷,后来当我醒来,却出现了谵妄情况,我不记得自己是谁,不会说话,甚至连穿衣服上厕所这样的事都不知道要如何完成。”
她顿了顿,继续说,“用我妈妈的话来说,我变成了婴儿,所有的事情都要从头开始学习。”
万希自嘲的笑了,“可能是上天觉得我可怜?在瑞典的医院里躺了半年,我终于记起我是谁。再后来我努力复建,直到完全恢复正常——这时距离我来到瑞典已经过去了一年。当我再回到学校,没人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当初的事情也随着时间慢慢淡忘了。”
万希有些无力的松开一直捏着计卿尧下颌的手,这些年埋在心里的秘密终于被她生生剜出来放在计卿尧面前。比起疼,她更多的是麻木和疲累。她用手摁了摁眉心,“计先生,这就是你想知道的答案。可能让你有些失望,毕竟不是你心中的那个狗血伦理剧。”她歪着头看向计卿尧,“但应该也挺精彩,是不是?”
计卿尧不说话,他张开双臂,想要把万希揽在怀里,万希却后退两步避开他的拥抱。
此刻的万希只觉得一切都很平静,内心平静,身体平静。
当她对上计卿尧看向她的目光,她认出那眼神里藏着心疼、忧伤、怜悯,还有自责。
万希尽力让自己保持理智,心平气和的说:“其实这些事情我以后总要告诉你的,只是比我想象的快了许多。今天你权当做是我想要对你坦白,所以你不必自责。只是既然今天提到了这些,我也想请你认真考虑一下我们之间事情,当然,我也会认真考虑。也许结局可能会让你再次对婚姻失望,可能会让你重蹈覆辙……如果那样的话,我先对你说声抱歉。我会回姥姥家住一段时间,你想住在这里也行,想回自己家也好,随你。等我们都考清楚了,再坐下来聊聊吧。”
说完这些,万希微微一笑,四肢百骸轻松了许多。她转身离开客厅回到自己房间,隔离了身后的一切。
计卿尧想要叫住她,却绝望的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张阿伟嘿嘿笑道,明明很欠揍的表情却还要努力装做一本正经,丝毫不介意陈牧的鄙视。
酒馆内灯火昏暗。
坐在对面的陈牧,此时却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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