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翃参在此端立片刻,便又将那金册托起置放于案上,随后从袖中摸取出一枚拇指大的香丸,将之送入炉中点燃。
俄而,待炉中白烟升起,渐有浅淡香气冒出,左翃参才只手结印,并出两指往炉盖上一敲。先是听得一声轻响,随后便见那香炉颤动一番,一股尤为强大的气势冲天而起,使得白烟飘飘转转团成云雾,最后化出一道半身虚渺的身影来。
那人身形高大,白须悬胸,双目矍铄有神,立于此处一言不发,便就自有一股威严不侵的气势。
“掌门。”左翃参敛容一拜,在这惊人威压面前,竟是有些抬不起头来。
“嗯。”石汝成略微颔首,继又转身看向案上之物,旋即大手一握,便就把生死功行簿拿到了手中,目露满意道,“确是此物不错,贶明,你有功了。”www.songdongxs.com
“弟子岂敢居功!”左翃参面色一红,不禁有些心潮澎湃,而后又压下心头激荡之意,微微抿唇道,“只可惜嫦乌王氏这枚棋子,便这般被昭衍拔去了。”
他虽非世家出身,但身在太元,却无时不刻不在与世家门阀接触,故左翃参也十分清楚,这些以血缘相维系的巨大家族,究竟拥有着多么顽强、繁复的势力。太元的六大世家,如有任何一家倾覆,都将会使整个宗门伤筋动骨。而昭衍却能一鼓作气将嫦乌王氏连根拔起,这便叫左翃参难免有些讶异了。
“哈哈!”石汝成却朗声大笑,一手抚须道,“与那王酆接触,本就是为了夺取玄物,如今玄物已经到手,嫦乌王氏如何,倒已经不大要紧了。”
末了,石汝成目光一缓,语气中却有些羡慕之意,道:“昭衍与我派不同,自打楚云开那时起,上头的掌门便有意要以太衍九玄一脉为根本,逐渐削除世家门阀对宗门力量的分割,到如今时候,似嫦乌王氏这等世家,早已是远远被隔除在了宗门核心之外。
“此刻便好比修剪盆树一般,将这些旁出的枝丫裁去,主干方才能更好的生长,而经此一事后,昭衍内剩下的世家力量,就已算是微乎其微,如此一来,还怕他们不对太衍九玄一脉唯首是瞻?”
太元由六大族而兴,也终由六大族所缚。先代掌门们无法狠下心来割除腐疽,才使六大族盘踞在宗门之上,至如今已延伸至宗门心脉,一旦触动,则将有满盘倾覆的危险。
石汝成默立良久,又蹙眉问道:“这几日,可有什么异样之处?”
左翃参思索一番,便将近来之事尽数道来:“正如掌门所言那般,昭衍失了玄物之后,却是未把风声放出,只暗中派了洞虚修士四处寻找。然而那位博闻楼主拿了谶言尺书在外,上头的仙人出手又会被掌门拦下,故一直到了今日,他们仍还未能寻见弟子洞天之门所在。”
“现下生死功行簿已是到了掌门手里,想那昭衍再如何神通广大,也不可逆转这一结果了。”
“嗯,如此便好。”石汝成翻手将生死功行簿收入袖中,听了左翃参言说近来景况,心中却并未安稳多少。
太容易了。
此事从一开始的进展,便就顺利得让他有些意乱。
石汝成最了解的,是昭衍六代掌门崔宥,那是个饱有心计却无手腕的人,比孟从德少了气魄,较荀圣衣逊了实力,不过是因追随正统,从始至终都支持着前代掌门所钦定的弟子戚若怀,最后才因戚若怀的早亡,被昭衍之人推举为了六代掌门。
而九仙之乱后,昭衍元气大伤,纵有崔宥力挽狂澜,却也终究难复五代之光景。随后崔宥飞升,本该继任掌门之位的封时竟却迟迟未归,以至温隋不得不暂代掌门,勉力阻下天地大劫。阳光文学网
六大族的仙人以为,封时竟无有坐镇一宗的魄力,致使天地大劫实为其师姐温隋所阻,而大道魁首斩天亦中道崩殂,故今代之气运已不在昭衍之上,如今便应是此宗最为疲弊之时。
只是石汝成却不以为然。
先不说气运一途模棱两可,尚不足成为论定一宗兴衰的凭证,光是寰垣大敌当前,封时竟敢将裂神神通赐予天下人,便可证明此人手段,远要在其师崔宥之上。
崔宥在位时,太元尚能借着昭衍休养生息之际壮大一番,而今万余年来,却是始终未能再进一步。
封时竟,可是那等会甘愿将玄物拱手让人之辈?
石汝成深吸一口气来,便哪怕得偿所愿,亦觉得心中惶惶不得安宁。
世家中人有好逸恶劳之弊病,多年以来无法居安思危,以至进取之心薄弱,如今太元已在他之手中,无论如何都要借此良机悍然崛起。他知晓,封时竟善使明谋,好叫旁人心甘情愿为他所行事,而这般布局,往往又难以察觉其中深意。自当觉察之际,事情便已无可转寰。
然而生死功行簿一物,实有改天换地之能,也是太元唯一能够更进一步的办法。盖有非常之事,才可立非常之功……事到此处,已然是不可不为!
石汝成身形一散,下刻便出现在鹤圜丘中,六大族仙人早在此恭候已久,现下见他睁开双眼,立时也是转头望去。
“玄物已经到手,此回我派,定要拔得头筹,抢占先机!”
……
莽莽林海,随风曳舞,正是天边悬了一轮皎月,在此投下一层霜雪般的月色。
两人凌空夜行,步履匆匆,身影在月色之下,尤显几分惊慌焦急,为首那人修为最高,已然是法身真婴境界,只是顾忌着身后之人,才未曾将速度完全催出。
“大兄,你先去吧,我如今负伤在身,却不好拖累了你。”
说话之人亦是一名真婴修士,只是面色更苍白过冷月,细细一看,竟是半身都浸在血中一般,半截身体残破不堪。她低头看了看臂膀,只见伤口之处已开始泛出紫黑脓水,可见是受了毒物所侵,等再过几个时辰,便当是回天乏术了。
张阿伟嘿嘿笑道,明明很欠揍的表情却还要努力装做一本正经,丝毫不介意陈牧的鄙视。
酒馆内灯火昏暗。
坐在对面的陈牧,此时却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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