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过三更,鸣雷洞灯石浮映,大有青天白日之感。
倏地,两道身影跃出,快若惊雷,却未叫任何人知晓。
定睛一看,正是赵莼并青阳上人,两人一前一后,往鸣雷洞外奔袭而去!
“伏琊所修甚是繁杂,从前老夫只以为他是个博学些的法修,而今接触一二后才知,他怕是得算半个魂修,神识强大非常人可比,好在老夫已然明悟剑心在身,可与之抗衡,不然今日要送你出去,实是颇为棘手!”
剑修素是桀骜之辈,青阳说到此事时神情凝重,承认若非自身已至剑心境,只怕难是伏琊敌手,可见对方实力确是十分惊人,不容小觑。
赵莼深以为然,沉沉颔首,袖中手掌将青阳给予的石片捏合,待掌心微微传来硬感,方才开口:“前头约莫半里就要出这洞府了,前辈送到此处便可,走得太远,也怕叫伏琊觉出什么不对劲来。”
青阳点头同意,遂驻足而定,抬袖推出一掌,便见一道微风袭来,令赵莼脚下一轻,再回神时,已然到了鸣雷大泽地界。
“西北,石窟。”她心中暗念这四字,手一掐诀,意随心动,下刻即见银光闪烁,整个人风驰电掣般行了出去,混在鸣雷大泽接连不断地雷光中,并不显眼。
青阳说得对,虽有许真人作为内应,但伏琊必然已做好万全之策,只靠她二人随机应变怕是远远不够的。
更何况……
那句“他在定仙城中潜伏如此之久,说不定烂了的地方还要更深些”,所昭示的可能实是有些可怖。
如若真的敲定尊者通魔,那么定仙城中将掀起的,是远远胜过当年断一道人的那场风波!
斩尊!
这可不仅仅是寻常修士打杀争斗中,灭去肉身,销毁神识那么简单。
先得斩去留在此界的分身,再回禀上界,在漫无边际中的虚空内追杀另一道分身,直至两身皆亡,才能宣告一位外化尊者的陨落!
“但愿不是如此。”
赵莼轻叹一声,顾自思量着打听而来的定仙城五大尊者底细。
与仙门大派外放弟子驻扎为掌门不同,定仙城的尊者们,多半是在本界中成就了尊者,选择留在重霄,或于上界内声名狼藉得罪了人,狼狈下界避难,总之出自各般缘由,会在下界中逗留漫长岁月之辈。
他们不似一宗掌门,对门中弟子怀有培育之心,定仙城几不可数的散修对其而言,只是漫长生涯的沧海一粟,多数都没有丝毫用处,唯有偶尔遇到惊才绝艳之人,稍稍帮扶以助其飞升上界,便是不可多得善举了。
此代的五大尊者中,资历最老的当属尧成尊者,其坐镇定仙城将近三千八百余载,但也仅在仙门大派兵临城下时露过一面,其余时间几乎从未有过现身,而今寿元将至,在整个重霄世界内,都可谓是最年长者。
其次便是惪合尊者了,他与尧成不同,在五位尊者中,应当是少有的,会插手定仙城庶务之人,在他的治理下,定仙城一时达到了万载未有的鼎盛时期,各般天才喷薄而出,强者屡屡涌现。他亦大刀阔斧改易城中律法,与宗门往来,散修与其中弟子论道交往,城内稀缺的丹符器阵等法门,也得到补充。m.songdongxs.com
只可惜好景不长,顾九事发,仙门大派以此为由围杀定仙城,惪合断臂止战,最终亦心灰意冷闭入关中,定仙城遂不复昔时之景。www.songdongxs.com
至于剩下的三位尊者,或是后来修成,或是自上界补缺而来的,实力与资历皆不如尧成与惪合,对城中庶务更是不甚插手。
定仙城散修提及惪合尊者时,除却无边的敬畏,便只有更为强烈的爱戴。
能有一位可称得上爱民如子的统领之人,也是那一代修士的幸运,赵莼虽身为仙门中人,但亦十分敬仰这等人物。
善恶尚不能分明,何况人之爱憎。
或许放于仙门眼中,那时的定仙城是卧榻边上的威胁,而仙门本身,亦是定仙城青云直上的阻碍。
对于修行资源的分配,决定了宗门与散修间难以共处,两者若不分上下,撕咬得血肉淋漓,最后不过是让渔翁得利。
唯有彻底将一方踩到泥里,方有昌隆之机。
大宗如此,人亦如此。
大争之世,争不过,不敢争,就永无出头之日!
赵莼眉头蹙起,脚下一路不停,约莫五更天时,才越过山水万重,寻到了青阳上人口中的那处石窟。
自断臂后,惪合尊者几乎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往来,若非青阳胆大包天动了顾九留下的剑石,或许直至如今,他都不会露面。
闻见这样一位胸怀天下,又实力出众的人物,落至如此潦草境地,不可不叫人叹息。
然而赵莼,以及定仙城众修士皆不知晓的是,当年惪合尊者固然因此暴怒,却又怜惜青阳对剑道的赤诚之心,甚至对其说出“尔之心意肖似当年顾九”,惩戒后,复又劝诫其莫要困于定仙城一隅之地,行万里路方能证道。
只可惜那时的青阳性情执拗,心觉惪合尊者是在言语挤兑自身,令他为定仙城所不容,这才愤而离城。
“老夫阅历越长,便对尊者之言越为敬服,如今回城却再无颜面见他,亦没有底气打扰尊者清修,唯有当年他赐下的这枚剑石碎片还在手中,算是一件信物,你取了去见他,他愿意来,便是我青阳命不该绝,他若不愿,也便罢了,就当是昔日的气盛之举报应到了今朝身上。”
赵莼轻轻摩挲这一剑石碎片,许是年头久了,它已与寻常石片相差无二,只有其上凹凸不平的剑痕,能浅浅看出是个青字。
她亦知晓,青阳上人曾言,惪合尊者赐他的字,乃是“静”,后来岁月蹉跎,逐渐明悟其中深意,遂将“争”字断去,留了合乎自己道号的一字。
年少时太过于争,是以难以心静,两相平和,才终于自明自诲。
张阿伟嘿嘿笑道,明明很欠揍的表情却还要努力装做一本正经,丝毫不介意陈牧的鄙视。
酒馆内灯火昏暗。
坐在对面的陈牧,此时却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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