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出界南天海,赵莼寻了方向便往飞星观上登去。
过了长老们所在的阁楼,就见两个梳着百合髻的罗裙侍女相对而立,守在巍峨殿门之前,待见赵莼踏落而来,这两人先是一脸戒备,后将来人脸貌认出,便才忙不迭迎了上来,含笑道:“上人,执掌已在殿内等候多时了。”
赵莼略一颔首,将脚下遁光散去,示意道:“我这便进去面见师尊。”
她一路畅通无阻进了内殿,亥清也早已候在其中,此刻一见她大步流星走了进来,便扬起笑意,道:
“莼儿此回,当真是风光了一把,连为师也面上有光了!”
赵莼却径直走到她跟前,俯身一拜,行礼后方道:“若无师尊教诲,我无今日矣。”
这话不假,亦是赵莼有感而发,她一路走到今天,纵遇得不少险阻,却也算得上道途畅达。自拜入亥清门下之后,人手、资源、洞府,宗门从未有短过于她,但有拜高踩低之人,也很少在她面前造次。盖因师尊凶名在前,太衍九玄一脉的背景在后,赵莼就如亥清翼下雏鸟,不知被其避去了多少风雨。
想至此处,又怎能不心生感激?
见赵莼语气真挚,亥清亦怔怔不知如何言表,片刻后才连连点头,道:“好,好,快快起来。”
“莼儿素有主见,入门之时也算道行小成,故无需为师多作指点,今于风云榜上摘下十名,却要归功于莼儿自身才是。”她一面将赵莼扶起,一面又目露欣慰,道,“你初入风云榜,便高登前十之位,此于宗门而言,也是喜事一件,待回转宗门之后,为师定要上禀掌门,给你请下一功。”
亥清禀性率真,却并不善于直抒心头情绪。她自问对赵莼指点甚少,故而常觉亏欠,忝为人师,便只好在其他地方不断补偿弟子,而即便如此,也不觉自己为一良师。
赵莼知她所做所为,心中只当她为世间绝无仅有的好师尊,便也顺着亥清转过的话头,继续言道:“那便多谢师尊了。”
二人聊过风云会上所遇之对手,与气运灌注时所见的景象,才见亥清点头道:“如今你已明悟了五窍剑心,于此道中称得上一骑绝尘,而当年一玄剑宗谢净,在真婴境界时便到了七窍剑心境,为师以为,你当还有不少进境之处可寻。
“至于那一等法身,既是自辟一道者方能成之,以莼儿你的悟性,自也可以争上一争。”
升仙大会归来后,赵莼便把成就一等法身的窍门告诉了亥清,不料对方眼底毫无惊讶之色,反却一片喜意,告诉她这在宗门上层之中并非秘密,只是下头的弟子们并不知晓罢了。至于为何不告知于门中弟子,却不是不愿说,而是不能说。
修士突破外化境界后,以上境之人倒观下境,自就能知晓这一等法身之中的秘密,而真婴修士实因身在此山中,便无法窥见法身奥秘的全貌,只有自辟一道之人,才能触及机缘,通晓成就一等法身的窍门。除此以外,修为在此之上的人,并无法告知真婴修士此中玄妙。
所以亥清虽知此事,却从未与赵莼言说过一二。
此后听赵莼一讲,便知弟子已经触及到了一等法身的机缘,只是触碰机缘并不等于有万全把握铸成无极之身,故她才会让赵莼奋力争取,不要错过了这一良机。
赵莼自然无有不应。
这时,才见亥清说起辛摩罗元神一事。
“那辛摩罗的元神,可还在莼儿手中?”
“的确在我手中,”赵莼伸手向上一翻,就把一团由真元裹覆的东西拿在掌心,道,“师尊请看。”
随她话音落下,手掌内金红颜色的大日真元亦如花瓣一般绽开,将其中莲子大小的元神显露出来。赵莼在界南天海内待了有三月余,而正常元神七七四十九日就会散灭,若非有她真元阻绝外界气机,护住了辛摩罗元神内的神念,此枚元神能否存续到今日都还难说。
绕是如此,在真元内困了数月的辛摩罗,此刻也是有些意识昏沉,现出了沉眠之兆了。
亥清凤眼一抬,就将这一枚元神纳入眼底,莫管那辛摩罗的神念如何微弱,她心里却没有半分涟漪波动,只冷笑一声把元神抓入手中,哼道:“髌飏老魔既如此看重于你,也该叫本座拿伱讨些好处来了。”
遂又把一个巴掌大小、通体碧绿的玉净瓶取了出来,将辛摩罗元神收入其中存放,末了才对赵莼笑道:“莼儿定是早已疑惑,为师为何要让你留着这一枚元神了。”
“还请师尊解惑。”
亥清大手一扬,放着辛摩罗元神的玉净瓶便就消失了踪影,她向前凑近几分,道:“他师尊髌飏魔祖,乃是伏星殿十二魔祖之首,为师从前与她斗过几场,晓得她与辛摩罗一样,都是习了喇图魔相的‘无尽血河身’,只是髌飏老魔手里,还有一部由此神通化用而来的法门,叫做‘血耘壶’。
“无尽血河身炼的自身血液,但这血耘壶却可采夺他人之血,再囤积丹田之内,以化为己用。为师与髌飏斗法之际,她便是用了这一法门,方能与为师久战不衰。”
一闻那血耘壶能采夺他人之血,赵莼神色便就凝重了几分,问道:“此法邪祟,与邪魔道中人的手段好似未有多少区别。”www.songdongxs.com
“伏星殿本就是魔门出身,个中神通法术,的确是与邪魔道修士无甚差别,”亥清不做掩饰地点了点头,泰然自若道,“此宗弟子败敌之后,取其真婴,掠其魂魄的事情也没少做过,只不敢公然越了规矩,拿百姓祭活牲罢了。”
她笑过几声,自嘲道:“不过我辈修士,哪一個不是手沾鲜血,刃下亡魂无数,一将功成万骨枯,为师修行至今,所杀之人可不必邪魔道少,论起杀孽来,又有谁是无辜之辈?阳光文学网
“今日你杀我,明日我杀他,败是死,不败却未能破境者,亦是死。是故入道之人,皆为向死而生。
“杀同道,为争,杀凡人,为屠。前者难以规避,后者有违天和。这就是正与邪之间,最浅显的一层区别。”
张阿伟嘿嘿笑道,明明很欠揍的表情却还要努力装做一本正经,丝毫不介意陈牧的鄙视。
酒馆内灯火昏暗。
坐在对面的陈牧,此时却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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