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如狱,众生皆苦。”
“轮回不止,忧患不休。”
“怜我世人,有神天降。”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上溪县城郊一处庄子庭院中,一名披金戴银颇有富贵相的妇人,与数十个衣着寒酸的佃农,跪倒于地,神情肃穆,喃喃地吟唱着。
他们面前,是一尊慈眉善目的妇人塑像。
塑像法相庄严,鸾姿凤态,盘坐于白莲之上,俨然一副欲普渡世间疾苦的姿态。
庭院角落的廊檐下,有一士绅模样的中年人,和几个家仆被捆作一团。
那几个家仆似已认命,不再挣扎。
倒是中年士绅瞪大了双眼,目眦欲裂地望着院内神情渐渐狂热的妇人、佃农们。
他拼命挣扎,涨得面红耳赤。
他想开口叱喝,开口大骂,却偏偏已被堵住了嘴。
挣扎了一会,中年士绅渐渐绝望,心下悲愤哀嚎。
这可是白莲教啊……蠢妇无知,欲害死全家耶?
院中那披金戴银的妇人,正是他发妻。
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那种妻子。
刚成婚时他们如胶似漆,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一刻不得分离。m.songdongxs.com
后来,士绅考取了功名,见识了京师的物华天宝、钟灵毓秀。
再回首,便觉得往昔也曾天真烂漫的娇妻,似已面目可憎,无甚意趣起来。
士绅便开始夜不归宿,流连于烟花柳巷,沉迷于妓子美妇的曲意奉承。
家中发妻望眼欲穿,日复一日,红颜未老已先衰。
俩人慢慢形同陌路,偶有相处,亦无甚可言话题。
不知何时,发妻迷上了礼佛,俨然成了虔诚的佛门信女。
士绅见妻子忙于吃斋念佛,愈发没空管他,心中只觉是好事,乐见其成。
时间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
曾经风华正茂的士绅,变成了道貌岸然的“老夫”。
曾经天真烂漫的妻子,变成了富态十足的“老妇”。
这一日,偶然归家的士绅,突然发现妻子拜的佛,不是正经释门佛陀,而是……白莲邪魔。
与乡间无知黔首不同,士绅是正儿八经的士子,深知白莲教之害。
他焉能容许家中出此祸害,便下令家奴捣毁邪魔像。
但可惜,家中老妻与庄内佃农,早已被白莲教所洗脑,反将士绅和家奴捆了起来。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妇人和佃农的祈祷吟唱声越来越大,神情越来越狂热,就像走火入魔了一般。
他们用最大的虔诚,来祈祷信奉的神明降临人间,拯救他们这些沉沦在炼狱中信徒。
蓦地。
一阵虚无缥缈的悠扬乐声,突然响了起来。
这乐声仿佛来自天上,又仿佛来自于地底之下。
滚滚白雾自四面八方升腾而起,朝着院子聚拢而来。
若有若无的馨香,伴随着白雾不断钻入妇人和佃农鼻中,令他们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妇人和佃农们声嘶力竭地呐喊着,神情渐渐癫狂。
忽有清风拂过。
天空中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水”。
待雨滴落到妇人和佃农们身上,他们才赫然发现,这雨滴竟然是花瓣!
漫天的花瓣,飘飘扬扬,洒落下来,将不大的院子渲染得美轮美奂,宛若仙境。
咣!
恍若有铜锣声敲响。
紧接着,一座巨大的白色莲台,忽地从空中缓缓降落而下。
莲台上盘膝端坐着一名鹤发童颜的老者。
老者双手缔结莲花印,面带笑容,效佛祖拈花状。
前后左右,四对身穿素白色衣衫的童男童女,围绕在莲台四周,随着莲台从空中缓缓落下。
望见这一幕。
叩首呐喊的妇人、佃农们,已激动得浑身发抖,匍匐在地,恍若迎神。
角落廊檐处。
被捆绑着的几个家奴,目瞪口呆,表情渐渐信徒化。
唯有士绅看在眼里,急在心里。www.songdongxs.com
假的,都是假的。
这是白莲妖孽惯用的障眼法,别上当……
但可惜,他嘴早已被堵住了,根本说不出话来。
其实,就算他能说话,恐怕在场也没人会信他,说不定还会因此而迎来杀身之祸,也犹未可知。
“白莲圣使,法驾人间……”
伴随着整齐划一的清澈童音,莲台与童男童女们稳稳落地。
迎神的妇人和佃农们,才知道下凡的并非是他们信仰的神明无生老母,而是……无生老母的使者。
他们心中顿时对无生老母,愈发敬畏和崇拜了。
连老母座下的一名使者,都已是神仙中人,那真正的无生老母,该有多么神通广大?
……
驾!
一骑绣衣缇骑自官道上绝尘而去。
他的目标是京师。
为了确保消息能更快,更安全地送达,这一次玄武和朱雀并未选择飞鸽传书,而是派遣了缇骑亲自跑一趟。
京师与林溪县,只隔了条大江。
渡过江后,穿过姑苏、暨阳、京口等地,便是京师金陵。
快马一日可往返来回。
这条路,缇骑不知道走过多少遍,熟得不能再熟,对他而言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
渡过大江,将入姑苏地境。
缇骑不觉松了一口气。
路程已过半,并未出现任何波折。
也是,就连盘查流民的命令,都是督司临时下达的。
谁会预料到他们这些在林溪县的绣衣卫,会突然盯上白莲教?
缇骑觉得……这一次督司怕是想多了。
白莲教再怎么神鬼莫测,难道还能未卜先知,在路上设伏阻截他们向京师传递消息不成?
这显然不可能。
缇骑想着,加快了速度,渐渐朝着姑苏城方向飞驰而去。
夺夺夺。
官道两侧树林中,忽有密集的弩箭疾风骤雨般袭来。
马上的缇骑反应神速,双掌奋力一撑,整个人便已高高跃起。
座下马儿却无法避开了,瞬间被弩箭射成了马蜂窝,哀鸣着倒了下去。
飞跃在半空中的缇骑,还未落地,又一轮弩箭爆射而来。
夺夺!
这一次,缇骑失去了借力,已来不及躲避,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支支弩箭射穿了自己的身体。
他砰的一声摔落下来,脑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
这是军中强弩,怎会流入民间?到底是谁在私卖军械……该杀啊!
张阿伟嘿嘿笑道,明明很欠揍的表情却还要努力装做一本正经,丝毫不介意陈牧的鄙视。
酒馆内灯火昏暗。
坐在对面的陈牧,此时却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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